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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只是在那裡


那時我高中四年級,我必須擬定二十個小時的社區服務計畫——而且動作要快。倫理學老師給我們幾個月的時間完成計畫,但是我打算學期結束前兩個星期再開始行動。

我很幸運,離學校幾個街區就有一家療養中心。老實說,我並不樂意前往,因為我一向對醫院和療養中心很反感。不過我還是需要實踐二十小時的社區服務——真是糟糕!我下課後可以走路過去,在那裡待幾個小時,開始執行我的任務。

第一天下午我去那裡,護士小姐介紹我認識一群坐在輪椅上的女士,她們正在院子中央的涼亭下玩撲克牌。她們每天下午這個時候都會聚在一起玩牌,所以我成了她們的一員。雖然她們的腳無法走路,她們的心卻是敏銳的。我們一起談天說笑,分享彼此的故事。

我最後一次前往療養中心是在一個星期五。那天下午我心情很好。雖然我很喜歡跟這些可愛的奶奶在一起,跟她們分享故事,但畢竟我是個青少年。我還有許多事情想做,我想跟同年的朋友在一起。

那天下午,涼亭下空無一人。護士告訴我,因為稍早有物理治療,所以每個人的作息都被打亂了。因此今天下午沒有人到涼亭玩撲克牌。

我問護士我可以做些什麼事。她並沒有要我做什麼特別的事,而是帶我到一間為老年痴呆症患者準備的休息室。那是一間陰暗的凹型休息室。裡面的老人有的靜靜地坐在長椅上,有的則身軀顫抖地晃動。那是一種老年疾病,精神機能已經喪失,而且逼近死亡。總知,眼前這一幕讓我很害怕變老。

休息室的角落有一台小型的老舊風琴,它沒有理由放在這裡,而且顯得突兀。護士小姐注意到我在看著這台風琴。

「你可以為他們演奏啊?」她說。

「我不會彈風琴,」我回答,「我連鋼琴都不太會彈!」

「沒關係,他們不會知道其中的差別。」她挺起身子,很確信地說。我還來不及回話,她就轉身走出去了。

於是我站在那裡——十七歲的我,四周都是老人癡呆症患者。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。我再次看看這個房間,想要尋找一張臉,一張雙眼不會漫無目的地飄浮的臉。但是我找不到。

突然間,我覺得那台風琴看起來很不錯。

於是我走過去,在椅子上坐下來,雙手胡亂地在琴鍵移動。然後,我緩慢地敲著琴鍵,試圖彈奏簡單的歌曲。我從來沒聽過這麼難聽的「蟑螂歌」和「黛西」,我想如果那台風琴有思想,它一定會羞愧地爬出去。

在我彈奏「普世歡騰」這首過時的歌曲時,我的眼角餘光看到有東西在移動。我仔細察看,發現一個身穿鮮紅色毛衣的老人拖著腳步朝我走來。他的步伐緩慢,但是很堅定。

「嗨,年輕人,」他說,顫抖的手拿著一條手帕在擦拭嘴巴,「你彈奏得很棒。」

「不……我是說,謝謝……我只是胡亂地彈奏……」

「那是一分好工作,演奏鋼琴。還有,修理水管。」

「對……我想是這樣。」

「水管工和鋼琴家,小夥子。他們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找到工作。不管他們到世界任何地方,他們都可以找到工作。」

「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。」

他用一隻手拍拍我的肩膀,因為年老的關係,那隻手粗糙又乾燥。

「你要繼續彈鋼琴,年輕人。這樣你就可以到許多地方。鋼琴家和水管工。他們在世界各地工作——你要記住這一點。」

他說完話就轉身拖著步伐離開,繼續漫無目的地晃著,就像他一開始那樣。

他一離開,護士小姐立刻趕過來。我不知道她一直在注意我們。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,我感到很驚恐。

「他有跟你說話嗎?」她問我。

「有。」我回答。

她眼睛睜得大大地盯著我。

「對不起!」我脫口而出,「我不是故意要……」

「對不起?你沒做錯事啊。」她看著剛剛那個老人,他坐在休息室另一邊的長椅上,嘴角露出微笑。「他跟他太太差不多時間發病,他們一起在這裡住了幾年。一個月前他太太去世了。從那個時候開始,他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一句話,一直到現在。你跟他說了些什麼?你是怎麼讓他開口說話的?」

「我什麼也沒說,什麼也沒做。我只是在這裡。」

有時候,你小小的舉動就能讓人感到溫暖。

——派崔克.塞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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